山中禅诵自为群
长弓(张辉)
五一节之前,伟录兄(中国摄影在线出品人 陈伟录)给我看了王超英拍摄的一些作品。我不知道王超英先生具体是从何时开始记录他身边的人和事,单从现在看到的,他四年来以港珠澳大桥工程为背景所拍摄的影像来推断,这样的拍摄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了。这些作品再一次将我心目中摄影家这一概念进行了注释。
我一直觉得所谓的摄影家,最起码应该是指那些对摄影有态度的人,这种态度既是对摄影本质的尊重和坚持,同时应该具备独立的思考、发现并有通过作品将自己(非他)观念呈现出来的能力。这种能力的形成有些像参禅修行——悟性固然重要,锻炼也不可缺失。
我对类似王超英所在的企业了解一些: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小工程几个月,大工程得几年,干完活就换地儿,对于社会来说相对封闭,自成一体。夫妻、父子甚至一家人同在一起工作,在这里不足为怪。在这样的环境下,王超英所从事的资料员工作算得上是个“好活儿”——工地上下跑,开会少不了。现在看来,相对封闭的客观环境对他的影像是一种磨炼,如同经年累月地面壁,是参悟透还是越来越麻木?眼下似乎有了答案。主动也好,被动也好,王超英在摄影方面甘于平凡的选择,使他至今保持了摄影家的原本应有的形态,他没有在“演”摄影家,而是在当摄影家。
这几天,我边看他的作品,脑袋里想象着这样的画面:在一个山沟里或是一个偏远的什么地方。那时还算年轻的王超英,从待了一天的工地或是会场,回到工棚或者宿舍,抓起刚寄到他们那里,但是已经过期的那几本著名摄影杂志,从桌边一直能看到上床,最后按顺序把它们放在床边高高的杂志堆之上,好像旁边还放着“特别权威”的摄影教材。第二天一起床,就抄起相机走向施工现场,脑子里可能是昨天看的图片或是一堆人名、名词在闪烁,接下来就是“照方抓药”……
就像我见过的工地,被彩旗包围的标语上常有“大会战”、“百日冲刺”、“誓师大会”这样词句,后来又有了“效率”、“效益”、“以人为本” ……在这些经典的口号之下,又涌现出大量的“经典”图像:拿旗吹哨、焊花四溅、满头大汗、精益求精……
开始,可能王超英也是在模仿“经典”,然而这样的拍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信息和感觉不断积累,可能终于有一天,他发现:这样大同小异的拍摄下去就是为了证明“经典”的存在?这之后,开始尝试自己的判断,有别于“就是好来就是好”式的告白,于是影像发生了变化……
这很可能就是王超英学习摄影的方式。看到他的图像中也确实带有这种方式的影子,然而“幸运”的是,在他们那里不用担心自己拍的影像是不是糖水片、算不算沙龙、搞没搞纪实、够不够当代……被莫名其妙的划到某个“摄影阶级”里去,也“庆幸”没有人将他的平凡指责为平庸,从而使他在“自觉”之前就知难而退。
他可能受到所谓“谴责”更多的是来自于天天在一起的建设者们,诸如:“我孙子满月,让你照个相,连小家伙带没带把儿都没照清楚,整个拿我孙子练手,酒白喝了!”
王超英能积累到现在,因为他只能用镜头对准熟悉的环境,而没有条件再选择别的,即使想也摸不着,久而久之,锻炼他成为了一个摄影家。这又是他的“幸运”,好像是有点儿“城郭遥相望,唯应见白云”的意思。
这一回,王超英拍摄的影像,是在港珠澳大桥施工环境中的建设者,见微知著:再伟大的工程,也是通过每个具体的人集合体力、智力、心力创造出来的,再伟大的工程也是人类要与自己方便而产生的,再伟大之后也有平凡……每一个建设者都是在现实中创造出了“经典”。人在工程之中的状态、人与人之间在工程中的关系,就这样在不停地被王超英相机记录的过程中,既不轻松也不沉重地被呈现了出来。
有人说,王超英先生的记录是出于对历史的责任感,我倒觉得用不着那么“深刻”。保姆照相得了奖金就有人高喊要反思,保姆照相的底片被发现就有人呼吁要回归。其实她们跟王超英没有什么区别——拍照,已经成为他们的一个生活习惯,就像有事儿喝酒、没事儿喝茶一样。
现在,王超英先生工作、生活的基地在广东中山,等到港珠澳大桥建设好后,可能又要辗转到别的地方,这是他工作的常态。
按照通常的平均建设速度,他在退休前最多再经历两三个工程。退休后他还可以做什么?那个时候选择会很多,是不是也在秋天的坝上、冬天的雪乡、有鸟的水边,和千百人共同等待那个你有、我有、全都有的瞬间?我想可能吧,但那也不过就是补补他成为摄影家之前的爱好心愿。我愿意相信,对他这样已经有“自觉性”的摄影家来说,是不会“错把他乡作故乡”的 。
2017年5月5日于北京莲花池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