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火符号”与“观念图式”
陈晓琦
全球化波涛汹涌地不期而至,洞开了所有封闭地域的大门,伴随着一种平均性、同质性、公共性、普适性的人类共同
“文化经验”的迅速生成,地域性的民族传统文化尤其是民间历史文化几乎失去了独立延续的可能,大量的民间文化形式就象濒临灭绝的珍稀动物一样,苟延残喘、岌岌可危,正在迅速消亡。与此同时,作为一种反拨,对于民间历史文化的关注和保护、抢救的呼声日益高涨。虽然
“无可奈何花落去”,在全球化语境中,关注也好抢救也罢,其结果都不会是这些民间文化形式的生命,而仅仅是它的标本、一个人类历史的脚印,后人或可依此寻根问祖,追溯自己的由来。只能这样了。所以保护与抢救不论是一种文化面临危机的本能反应还是历史理性的自觉之举,都具有令人尊敬的悲壮色彩。
胡力对于民族民间文化题材有着浓厚的兴趣。三年前,我编辑了他的第二部作品集《天井人家》(由中国摄影出版社出版)。天井窑院俗称“地坑院”,是我国窑洞民居形式之一。豫西是著名的天井窑院集中的区域,近些年来,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的村民纷纷由地下转为地上,无人居住的天井窑院很快坍塌,被迅速填平,数量急剧减少,彻底消失已为期不远。胡力记录了最后一代天井窑院农民的生活,仅仅数年,图片中的大部分天井窑院已不复存在,化为记忆。
这次,胡力把视线转向了社火,选择的地点是宝鸡陇县,但是他的影像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每年正月的社火,是中国广大农村最古老、最繁复的风俗,从远古的图腾崇拜、商周的巫术祭祀、到秦汉以降的戏剧、舞蹈、故事传说、民间杂耍以及地方习俗等等汇聚其中,形成了种类繁多、规模盛大、气象万千的祈神求愿、驱鬼逐疫、节庆娱乐活动,成为宗教、民俗、艺术相融合文化形态,其珍贵的历史文化价值不言而喻。文革时期社火一度销声匿迹,改革开放再度兴起,足见其根基深厚。然而在全球化浪潮的冲击下,社火不断走样变形,生命力日渐萎缩,一些当地政府作为旅游项目进行大规模的组织,貌似热闹,但已丧失了基本的传统文化内涵和对于人的精神建构功能,即便这样恐也难以为继
,保护抢救的问题早已提出。
宝鸡素有“中国社火之乡”称誉,陇县社火名声遐迩,有着繁多的种类和完整的形态,应是一个理想的标本。
胡力走进了陇县却避开了社火的热闹。他没有专注于精彩的表演或捕捉有趣的情节,而是抓住社火的两个最基本的元素:脸谱与服饰,拍摄系列的社火人物的静态肖像。近景显示丰富的细节,正面、背面并置传达完整的信息,变换的背景给出时间、空间的定位,格式化的形式保持图像的严谨与统一,一一铺展开来,就是一部社火人物图谱。
但是,这部作品的非常个人化的观看和影像表达又不仅仅是通常的图像采集,表面平平却蕴涵深意。非常现实的场景与突兀而立的戏剧人物,经过色调的后期处理和格式化并置,构成了一种超现实意味,让人产生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惶惑。在全球化的浪潮中这已经成为普遍的心理状态,即使在繁华的都市,面对各种世界符号也会发生这种疑惑。“向后、向后”,是一个象征、一种隐喻,引起我们探究的欲望又无所适从。在当下的时空节点上,无论是“向前”还是“向后”,民族传统文化包括我们真的可以摆脱全球化浪潮中的尴尬困境吗?于是,这些褪了色的“社火符号”,又成为作者的“观念图式”。
2007年7月于郑州
(作者:中国摄影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委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