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哪儿就拍哪儿

——阿音摄影作品研讨会摘编

   

 2009416日,以《中国游牧蒙古人》为主题的阿音摄影展开幕式暨作品研讨会在北京举行。展览由《蒙古包》、《蒙古女人》、《游牧》三个主题组成。从1998年至2008年,10年时间里,蒙古族摄影师阿音将镜头对准了自己的民族,搜集了几百万字文字资料,拍摄了20多万张图片,记录下了即将消逝的游牧民族的历史习俗、生存状态。

       王文澜、解海龙、王瑞、闻丹青、李树峰、黄文、谢雨玫、王福春、姜健等20余位摄影家、图片编辑等出席了开幕式。研讨会上,与会者就阿音摄影作品的形成风格、作品特点及今后发展等方面进行了个案剖析与深入研讨。

  从中,我们了解到阿音从一名业余摄影爱好者逐步成长为一名优秀摄影师的心路历程,聆听到各位专家对其作品发自肺腑的评说。其实,这一个案所提出的许多话题都是当前摄影界存在的共性问题,为此,本报特精选了部分发言,希望能给更多摄影人带来思考与启迪。

 

■阿音(自由摄影师)

  从失学儿童自学成长为著名摄影师

  阿音,1970年生于中国内蒙古,现为自由摄影师,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1989年末自学摄影,1992年在内蒙古乌兰浩特市举办《情系草原》个人展览,1994年在内蒙古科右中旗举办《科尔沁草原希望工程》个人展览。19992003年用蒙古文采写、编辑26本关于蒙古族游牧文化的图书,2005年出版《搏克2048—阿音纪实摄影集》、《游牧圣地乌珠穆沁—阿音纪实文学集》(蒙古文版),2006年出版《阿吉乃800—阿音纪实摄影集》。

   2007年,作品《游牧》系列在美国展览,2008年在联合国总部展览。2008年,《游牧》系列获29FIAP黑白摄影两年展斯洛伐克摄影艺术中心奖。阿音2009年被评为全国人像摄影十杰、2006年获平遥国际摄影大展优秀摄影师奖、2007年获中国第22届全国摄影艺术展金奖、2007年获美国国家地理杂志《所有之路》大奖。

 

  摄影跟我的生活有很大关系,初二那年我因家境困难失学了,当时我14岁。此后我种过地,放过牧,当过铁路临时工,做过小买卖,在村里卖过衣服。因我上学时写作比较好,1988年,我开始给当地报纸写通讯报道。这期间,我看到家乡的老百姓爱照相,但会照相的人却没有,当地报纸也特别缺新闻图片稿子,于是1989年末,我自己买了一台相机,给老百姓拍点合影、生活照,并给报纸拍点新闻图片。就这样,我自学成了一名乡村摄影师即土记者。

  我去的最多的地方是村里的学校,拍那里的失学孩子,但那时只是凭感情来拍摄,至于照片有什么用,并不明确。

  1991年,我在报纸上看到了解海龙老师的《希望工程》,这给了我很大启发,我决定更加努力地拍摄家乡学校的困难情况,希望能反映出去,得到希望工程的帮助……这样我一直拍到1995年,几乎骑自行车走遍了科右中旗的贫困学校。但最终这些照片没有发表,只是1996年在内蒙古民族师范学院举办了《科尔沁草原希望工程》个人展览。

   1997年初,我开始选择新的拍摄题材,经反复思考,我将拍摄内容锁定为我的民族——《蒙古人》。1998年春天,为了拍摄《蒙古人》,我把家搬到了东乌珠穆沁旗,因为乌珠穆沁草原是游牧文化的圣地。为深刻了解游牧文化,1999年到2003年这5年里,我在拍摄大量彩色照片的同时,还用蒙古文写了关于游牧文化、习俗和地方志等文稿。

   2005年,我着手拍摄《中国游牧蒙古人》黑白大专题,用了3年时间才完成,期间做了大量文字记录。我不是为了艺术而拍摄,而是为了记录。因为传统的游牧文化随着社会的发展面临着消失的危险。

 

■王文澜(中国摄影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日报社总编辑助理)

  拍摄前,摄影人首先要考虑拍什么和怎么拍

  对于摄影人来说,拍摄前首先要考虑:第一,拍什么;第二,怎么拍。

   拍什么,这一点非常重要。那些什么都拍的摄影人,你看见他比较活跃,但却始终没有厚度。阿音的创作现在已经有了很大的厚度,拍摄的这些视觉影像我也很喜欢。尽管我不大喜欢被摄者看镜头的东西,但我觉得阿音的作品看着好像也有道理。这就和姜健拍摄的《档案》一样,阿音能把他拍摄的方法、怎么拍和拍什么很好地结合起来,从而使这些作品不但有了艺术感,更有了文化史料价值。因为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惯在渐渐消失,以后这些人可能都住楼房了,传统的许多习惯也慢慢没有了,用影像把这些民族的东西记录下来,这在文化发展史上有很大的价值。

  希望阿音能把这个当成一个起点。

 

■姜健(大河画廊艺术总监)

  关注民族命运,坚守本土文化,客观记录生活,是摄影价值的根本所在

     作为蒙古族摄影家,阿音十几年如一日用影像关注本民族的生存状态,他对蒙古人的文化消退和生存状态的变化充满了忧患意识。能在自己的生存地,长时间自觉地拍摄本民族题材的摄影人,且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影像风格,这本身就值得我们尊敬。

  在阿音的《中国游牧蒙古人》之前,吕楠的《四季》、杨延康的《天主教》、《藏传佛教》,还有王征的《西海固》,都为中国纪实摄影树立了非常高的标杆。而我认为阿音用环境肖像的形式结合大量民族文化背景文字来纪录一个民族发展史并使其成为影像文献,在中国的纪实摄影中也算是个新的样式吧。

  摄影的本质特性就是纪录。希望阿音用影像进行一个民族性的、历史性的,真正是对人类命运关注的纪录。

 

■王福春(著名摄影家)

  阿音给了大家一个重要启示,就是你生活在哪儿,你就拍哪儿

  这么多年阿音就拍他自己本民族的东西,这个谁也做不到,他与牧民们没有任何距离感,这个民族属于他、这块土地属于他,阿音应该成为这个民族的影像代言人。虽然内蒙古有很多人都在进行类似阿音的拍法,但是他们给我的感觉总是隔着一道墙。    

  阿音给我们摄影师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榜样,很多人不知道拍什么,围绕名川大山,东跑西颠的,什么都拍,最后什么都拿不出来。阿音还给了大家一个很重要的启示,就是你生活在哪儿,你就拍哪儿。

 

■解海龙(中国摄影家协会副秘书长)

  山外青山楼外楼,摄影人要跳出自我的圈子

  曾经有同行推荐我参加哈苏大奖的评选,说我的大眼睛的片子影响太大了,这片子肯定能获哈苏大奖,并给我写了一个13000字的文章。那时候我都睡不着觉,就等揭幕那天。因为这题材肯定是关注社会的,知名度也几亿人知道,但获奖名单出来后,得奖的是拍摄苏联解体的题材。因为苏联解体不仅仅是俄罗斯这个国家的,全世界都知道苏联解体,这个题材更大。于是,我明白了,原来摄影别老看自己怎么着,确实是山外青山楼外楼,更有能耐在前头。

  然后同行劝我:“别灰心,别丧气,你没上去没有关系,再拍点,明年从另外一个角度再来一次,就不信不成。”我一听也来了劲,但结果那次获奖的是美国一个女的,拍的是自己光着身子,一会儿在厨房坐着,一会儿在厕所坐着的画面。这是一个女权问题的题材,我的那个题材不如人家的面广。看来摄影确实在社会上有其它门类比不了的传播功能。

 

■闻丹青(《中国摄影》杂志社主编)

  摄影人要把自己放在与拍摄对象平等的位置上

  常听有人讽刺说“摄影师挎着摄像机,高高在上,到农村边远地区。”我觉得这在某种程度上是摄影人的写照。而把自己放在和拍摄对象平等的位置上,尤其跟最底层的百姓平等,这是阿音特别可贵的一点。

   阿音是很成熟的,他的文字也非常好,如他的文字先用一句话说明画面内容,接着会融入一段蒙古族文化的某个方面。这种结合,其实是给目前的摄影,如民俗摄影,从民俗学、社会学角度找到了一条路。摄影人有时候太注重影像本身,对影像之外的关注相对会少了许多。

 

李树峰(《中国摄影家》杂志主编)

  本真的作品最打动人,系列化的作品更有深度

  对于外人来说,去一个地区拍摄有时很难,如果要想进入他们的生产、生活,可能要经过很长一个过程。而阿音天生就带着草原上的那种草的味道,泥土的味道。他的《蒙古族学校》、《蒙古包》、《蒙古马》等等都是围绕本土文化进行的。现在阿音做的这个《中国游牧蒙古人》又向前迈出了很重要的一步。 阿音的片子为什么能感动我?因为他是自我呈现式的,不是作为第三者去看蒙古人的状态。他的作品特别本真,有很深邃、浓郁的情感在里面。

  阿音的拍摄如果作为一种文化寻根,那仅仅是开了一个头,因为这里面还有艺术和纪录的关系问题,是资料性的、文献性的,还是艺术经典性的。特别渴望阿音能把这个内容延伸发展下去,往前往后做成一个系列化的东西。

 

■谢雨玫(中国摄影报图片部主任)

文学、绘画之类都是艺术,何况是摄影

  我从图片编辑的角度谈几点:

  第一,阿音目前为止在国内来讲水平已经很高了。但从其得奖跟拍摄的照片来说,将来的价值有什么样的关系,这一点应该明确。

   第二,大家谈照片的时候很爱谈艺术,我以为,不管文学、绘画之类都是艺术,何况是摄影。阿音拍的这些片子是否用艺术的手法去表现的。摄影人拍这个东西是为了市场拍,还是为艺术性去拍?是为了社会性去拍,还是为了资料性去拍?那么拍摄手法肯定是不一样的,配备的文字也是不一样的。阿音的这组《中国游牧蒙古人》,拍的真是很好,画面也很完美。 但从摄影的角度看,有一点点混乱在里面,他的叙事方法和手法不是很明确。我觉得可以什么都拍,但是要明确自己要表现什么,把最主要的东西抓出来,会更棒。接下来拍的时候,要想好自己想拍什么,怎么去表现, 同时还可以从社会学方面予以补充,要有更丰富的语言能够驾驭这个题材。

 

 ■黄文(新华社新闻信息中心推介部主任,高级编辑并首席图片市场分析师)

  纪实摄影人寻求个性和发展时,势必面临市场化挑战

  从技术层面上说,阿音把他这种野路子的摄影风格发展成一种个人风格,应该说做得越来越整齐,越来越成功。他的黑白摄影远远强于彩色摄影。

  对于一位摄影师来说,阿音选择了最难的一条路,即纪实摄影,这是最难通过媒体的方式来生存的一条路。现在,许多纪实摄影人都向跨界摄影方向转,作品越来越个人化、越来越实验性,带有越来越强的主观色彩和艺术色彩,这跟报道摄影本身遇到的巨大困难是相关的。对于此类摄影,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所谓生命尊严和生活压力之间平衡的问题。有可能摄影师的作品很好,但在实现商业化价值过程当中,会遇到各方面的阻力;另外,如果没有来自市场、收藏者、画廊、基金会的支持,此类摄影继续做下去有很大困难;再者,假设摄影师的作品被某博物馆收藏了,在给作者带来相当收益的同时,有可能会存在另外一个问题,今后是不是会为收藏而拍照片。

  总体而言,摄影师在寻求自己的个性和发展,或者是寻求对本民族根的记录当中势必会遇到市场化的挑战,这是摄影师下一步应该考虑的问题,尤其是在迫切需要经济支持的时候。

      

■王瑞(旅美摄影评论家)

功成名就后,摄影人面对着三条路

  听完阿音的故事,我觉得他能走到今天很惊险,惊险在哪儿?他是从模仿主流成功人物出来的,比如解海龙,或是王福春之类。其实这些人在这方面做的都很好。

  我感兴趣的是阿音一直是摄影爱好者。另外,大河画廊的定位很好,这就是文献式的艺术摄影。

  现在随着数码相机的出现,摄影界旧有的模式发生更改和洗牌了,许多摄影人都感到迷茫。那么阿音遇到的问题是什么?阿音本身题材面已经很广了,作为业余爱好者,他已经功成名就了,如果想退回没成名阶段是不可能的了,所以他现在面对的有三条路:

  第一,迎合潮流,这是大部分的人都选择的。很多人都觉得自己前期投入那么多,应该有回报了。我觉得在中国摄影史能够以一个题材写上一笔就够了。阿音现在面临着是否继续这个题材的问题。这个题材可以有两种做法:一种是深入挖掘,跟自己以前一样完全凭兴趣,把艺术走到底;另一种是干脆这个题材已经有了,甚至是给《国家地理》做了,这也是一种可能性。

  第二,走艺术之路。人的精力和各方面都是有限的,你要充分理解自己究竟在哪方面最好,如果是在艺术方面兴趣最大,也有自信,那你就走这条路,但这个风险相当大,成功率完全靠运气。

  第三,走一条中间道路,用拍照养拍照。这条路不是不可以走,但自己要认识自己,如决定一生用黑白照片把蒙古人拍完,这样才感到有成就,这才是自己生命中需要的东西,那你就一条道走到黑。真正进入艺术史的人,起码有一半都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

  (本版文字根据会议录音整理,发言前后顺序有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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